感染新冠，服用抗病毒药Paxlovid后快速转阴，没几天又出现症状、核酸复阳。

——这是知名华裔病毒学家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何大一及其家人的染疫经历。

他们不是个案。

近日，何大一教授作为通讯作者，发布研究、记录10名服Paxlovid后复阳者。他本人及家人也作为案例，被写入文中。

文章发布后不久，美国波士顿团队推出另一份报告，将7名有类似经历者称为“用药后反弹”。这两项研究都发表在预印版平台，未经同行评议。

美国生命科学网站STAT称，有些人用Paxlovid后反弹是核酸复阳但无症状，有的是两者并现。令人担忧的是，出现反弹时，这些患者大多完成药物治疗、结束隔离状态。这可能造成病毒新一轮传播。

反弹，突如其来

综合JAMA等报道，何大一教授于2022年4月感染新冠。

当时，他赴法国巴黎参加一场新冠疫情学术会。“会前，我们一小群人参加晚宴。服务员没戴口罩。”何大一教授接受采访说。

回家后不久，他出现咳嗽、喉咙痛、头疼、流涕等症状，走两步就疲惫不堪。

当日的快速抗原和核酸检测证实，他感染了新冠。

症状出现约12小时后，何大一教授服下第一顿抗新冠病毒药物Paxlovid。

该药已获多国授权，用于治疗12岁及以上新冠阳性、有轻中度症状且重度风险高者。2022年2月，中国药监部门批准其应急附条件上市。按照说明书，患者每天用药两次，5天为1个疗程。

临床研究显示，出现症状后3天内服用Paxlovid，能减少新冠相关的住院和死亡风险近90%。出现症状后5天内用药，结果类似。

服药第4天，何大一教授的症状消失。从这天算起的连续6天，他的快速抗原检测均为阴性。期间两次核酸检测也都是阴性。

到第10天，反转来了。早晨，何大一教授被“冻醒”，发冷、有呼吸道症状。

“我立即做了快速抗原和核酸检测，又阳了。”何大一教授决定重启“居家隔离”。

这一次，他的症状和阳性结果维持了3天。1位女性家人也如他般，经历了感染、用药、又阳等过程。

在何大一教授领衔的预印版研究中，10名受试者多是在药物疗程结束后2-8天反弹，出现感冒样症状。部分患者有疲劳和头痛。

10人均未经治疗、再次康复。

药的问题？病的问题？

在何大一教授研究发布的次日，美国疾控中心（CDC）下属机构发布官方建议，称：“症状短暂反弹可能是新冠感染的自然病程……与Paxlovid治疗、疫苗接种状态无关。”

JAMA援引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（FDA）药物评估和研究中心传染病办公室主任约翰·法利（John Farley）发言称，FDA早就知道部分患者服用Paxlovid后可能反弹。

Paxlovid的研发企业辉瑞制药信息显示，在Paxlovid临床试验中，治疗组和安慰剂组约有1%-2%的受试者，会在检测阴性后核酸复阳。研究人员表示，由于安慰剂组存在相同情况，因此认为复阳与药物没有关联性。

美国约翰·霍普金斯大学乳腺癌专家塔蒂亚娜·普罗维尔（Tatiana Prowell）从同行处听说过自然病程中出现反弹的病例。她推测，奥密克戎或是根源。

Paxlovid上市所依据的临床试验，纳入的主要是未接种疫苗、符合特定高风险标准的人。当时的主要流行株是德尔塔。

待其上市时，美国主要流行株变成奥密克戎。与德尔塔相比，奥密克戎感染者的上呼吸道病毒载量更高，口服Paxlovid可能无法在相关区域停留足够长时间，以完全清除病毒。

《大西洋月刊》（The Atlantic）报道，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（UCLA）医学系主任鲍勃·沃克特（Bob Wachter）认为，真实世界的用药后反弹数据或明显高于研究。

他用社交媒体“推特”调查发现，自我报告用过Paxlovid的受访者中，有45%经历过反弹。“社交媒体调查并不严谨，但我推测，用药后反弹的实际比例约为10%-20%。”

何大一教授援引自己的研究，也认为反弹并不罕见。他还表示，反弹不是自然病程的一部分。

在前述预印版研究中，何大一教授和合著者援引美国篮球协会（NBA）数据。该协会每天对选手、教练等进行测试。2021年12月14日到2022年3月1日，NBA检出近1000人感染，无人接受Paxlovid治疗。从自然病程看，无人复阳。

2022年5月13日，智利医护人员在给孩子接种新冠疫苗加强针。/AP

反弹是因为药没吃够吗？

“何大一教授可能是极少数，在确诊、用药复发后，对自己和家人进行病毒测序的人。”JAMA写道，结果显示，两人初始感染、反弹后的病毒序列一致，是同一毒株，属于BA.2.9亚系。

在何大一等人研究中，另一名71岁复阳男性也接受了病毒基因组测序。结果也是同一毒株。

何大一教授称，这证明不是再次感染，病毒也没有产生耐药性。不然，毒株会发生变化，测序结果会出现差异。

目前，科学界对用药后反弹有另一个推测：可能是因为Paxlovid“过于有效”。

前哈佛大学陈曾熙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家迈克尔·米纳（Michael Mina）发文指出，药物能在人体免疫系统警报被触发前，消灭大部分新冠病毒。但有一小部分病毒存活下来。一旦用药结束，在那些没有形成特异性免疫的患者体内，幸存病毒或能重新繁殖。

基于这一推论，迈克尔·米纳认为，或应增加药物疗程，比如从5天增至8或10天。

当地时间5月3日，辉瑞制药首席执行官阿尔伯特·布尔拉（Albert Bourla）接受“彭博社”采访称：“吃完1个疗程的Paxlovid后，如果出现症状或复阳，我们认为应该给第2个5天疗程。”

同月24日，美国CDC发布首份针对Paxlovid用药后反弹的官方建议，称没有证据支持“额外治疗”。

该建议还指出，尚不清楚是否所有反弹者都具有传染性，因此建议一律采取隔离措施保护他人免受感染，包括居家隔离至少5天，以及从反弹开始、至少戴口罩10天。

何大一教授的研究显示，用药后反弹是具有传染性的。其研究表明，复阳期间的病毒载量与初始感染水平相当。此外，一名67岁反弹患者感染了自家6个月大的婴儿。在密接接触孩子时，他没有任何症状，但大约8小时后，他又感到不适。3天后，婴儿的新冠检测呈阳性。同期，家中无他人染疫，孩子也没有其他密切接触者。在另一个家庭中，一名63岁男子在用药结束后3天，出现复发症状，此后感染了2名家庭成员。

据悉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（NIH）正与辉瑞协商，希望开展疗程更长的Paxlovid临床试验，希望观察延长用药时间能否降低反弹比例。

还有部分科学家想知道，若推迟用药时间、多给免疫系统一些反应时间，反弹现象会否减少。

国内使用情况如何？

国内目前没有服药后反弹报告。但我国存在超指南与说明书用药。

据《健康时报》今年4月报道，我国某医院“为8例疑似意外暴露的医护人员用了这个药，目前（截至报道）该8位医护人员均未被感染。”

4月29日，辉瑞公司曾公布Paxlovid的2/3期EPIC-PEP（新冠病毒暴露后预防研究）结果，发现统计学意义不显著。这意味着，该药不能有效减少暴露后的新冠病毒感染风险。